成嶋亮

  孟钰被绑架的事就像一滴水落进了烧得滚烫的油锅里，搅得京海乱成了一锅粥。

  

  警方这边一是考虑到孟钰是为了追踪毒贩，二是孟德海的身份，所以当夜就几乎是倾巢之力在行动。而高启强这边，为了给自己弟弟续命，也是不计成本地在找人和切断线索。

 

  但仔细想想，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会得到这些特别对待吗？

 

  没人有闲工夫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

 

  安欣迅速找到杨建要他配合工作，杨建在看到刑警队上下的强硬态度后，稳住了自己在等大鱼咬钩的队友，表明了会全力辅助的立场。随即就是抽线搞到了李宏伟的拿货行踪，并且即刻安排了线人去诈查到的诨名阿成的上线。

 

  高启强这边也是一样，回家还未来得及跟陈书婷商量，她就已经了然地遣走了佣人，收拾好了密话场所。天一擦黑，高启盛就和唐小虎一起急匆匆进门汇报。

 

  “哥，今天李宏伟找钟阿四拿过货，钟阿四归阿成管，阿成的上线是光头勇。”

 

  “光头勇，”高启强回忆了一下，迟疑地转过头看向唐小虎，“是不是你的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卖货？”

 

  唐小虎从老早就对高启强又俱又怕，刚点头称是，还是被反手甩来的巴掌打得歪了身子。

 

  “哥哥哥，你别怪他，是我逼他做的。”高启盛被哥哥挥开手的时候下意识闪了下，明白哥哥不跟自己动手是留面子，“可以解决的，李宏伟到光头勇，只要中间人切断就没事了。”

 

  “去，你带着老默去。”

 

  唐小虎领命屁滚尿流地走了，想跟上去的高启盛却被哥哥的眼神压在沙发不敢动弹。

 

  可惜的是，老默带着唐小虎开着那辆冷冻车赶到阿成家里的时候，正撞见安欣压着人上警车离开。

 

  老默掏出专用手机拨通了高启强的电话：“强哥，晚了一步。”

 

  “叫小虎听电话。”高启强知道现在必须下狠手了。

 

  “强哥，”唐小虎咽了咽口水，“我在。”

 

  “光头勇跟了你多久了？”

 

  “挺长时间了。”

 

  “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高启强似有痛意，“这就是他的命了。”

 

  收掉电话高启强踱步到晓晨日常练习的钢琴椅上，问：“光头勇是不是旧厂街的？”

 

  “是。”高启盛记忆力一向很好，“他爸妈也是厂里的。”

 

  “你安顿好他家人。”高启强想了想，又道，“这样，你跟着去，盯着小虎，我怕他心软。”

 

  利索处理掉人之后，高启盛却吩咐唐小虎找到了李宏伟，拉着老默送自己去了。

 

  “你的任务只是盯着小虎，”老默还是开口劝，“你不该做多余的事。”

 

  “你想说什么？”高启盛只是盯着窗外。

 

  “我没文化，也不够聪明，但我明白，听老板的准没错。”老默嚼碎了棒棒糖，“而且我跟着你哥，这么多年来他从没错过。”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去找李宏伟？”

 

  “太冒险了。”

 

  “今晚如果没能弄掉他，我的处境会更危险。”高启盛威胁到，“你听我的就行了，其他不用管。”

 

  冷冻车悄然驶进废品收购站附近的时候，李宏伟正因孟钰看见自己脸而被钟阿四逼着去灭口。他平时小恶不断，可杀人从未有过，但比起杀人，他更怕自己没命。

 

  于是看见李宏伟手抖着拿刀下来，孟钰竭力示意自己有话讲。

 

  “你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李宏伟扯掉孟钰嘴上的胶带，“我也不想的，但是四哥说了你看到我们的脸了，你不能活着出去。”

 

  “不是这样！”孟钰跟李宏伟接触很久了，深知他平日的作威作福只是狐假虎威，“你现在还没有犯错，你把我放了，帮我按住他，我可以做你的证人，你不会有事的！你要真杀了我，你想想警局会放过你吗？”

 

  李宏伟本就踌躇，被这番话打得更是晕头转向。于是孟钰乘胜追击，哄得李宏伟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你听我说，不是叫你杀他，”孟钰还是蹲在原地，“我们一起把他按住就行，你别怕。”

 

  坐在一边的李宏伟正头疼自己怎么就把人放了，听到这话记在了心里却也不答。

 

  但钟阿四等不了，他被狗叫引出屋之后，还是绕路进了看押孟钰的地方，发现那莽村来的孬种果然没动手：“你是不是非要跟她一起死？”

 

  李宏伟一边认错一边在钟阿四的威胁下假意举刀靠近孟钰，以为身后的人没注意一回身劈了下去。但钟阿四躲过去了，他本来就是累犯，进出监狱跟家常便饭一样，哪能这么容易就相信人。

 

  看见李宏伟被按在地上打，孟钰鼓起的勇气消散了大半，尤其在李宏伟被用刀威胁供出是自己指使后，更是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着柜子了，孟钰才微微抬头等待刽子手的一刀。

  

  但这一抬头，却叫她从散落的发隙见看见准备关门动手的所谓四哥，被戴着头套的人只一下就封了喉。

 

  戴着头套一刀将人毙命的自然是老默，他走进房间的时候李宏伟却跟猴子一样顺着梯子窜上去了。

 

  “交给我。”高启盛拉住老默拎着一条冷冻鱼跟了上去。

 

  老默没辙，见黑白双方都在找的人还被铁链锁着，转身寻了一把斧头，劈断了锁链推着人往大街的方向去了。

 

  见人缓过神跑走了，老默才返回去找高启盛。他从前很少过问老板家里的事，对高启盛的认知，也是高启强透露的只言片语和旧厂街的人形容的斯文有礼脑袋够用。

  

  所以当他看见人疯了似地用冷冻鱼敲的李宏伟脑袋都变形时，站在原地惊讶到脚底生寒了许久，才慌张地拉着人离开了。

 

  孟钰直到看见警车上的安欣，才放心地昏了过去。等到醒来坐在轮椅上去做检查，都还一直拉着人的袖子嘴里翻过去倒过来地讲蒙着脸的两个人是怎么行凶的。

 

  看见医生接手了孟钰，又想到刚刚去找阿成的时候听到的那句“京海一半归你们警察一半归他”，安欣还是痛苦地蹲下了身。

 

  而另一边知道弟弟带着老默多做了事的高启强，正指着人的鼻子发火：“你知不知道老默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他要是被抓到我们俩就等死吧！”

 

  高启盛刚刚杀了人，现在还在肾上腺素的影响下飘飘然：“怕什么！能有今天不都是咱俩拼出来的？为了高家死，我没什么好怕的！”

 

  “你说什么胡话？”高启强一把薅住弟弟的领子把人按住给了一巴掌，“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李宏伟死了吗？”高启强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缓了缓精神坐在了沙发扶手上问到，这才品出自己说不想管弟弟的时候陈书婷笑而不语的意味。

 

  “他肯定活不了！”

 

  高启强知道这么大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你现在打电话叫小龙小虎过来，带上酒。”

 

  知道自己真闯祸的高启盛很快起身去办事了。

 

  同一时间，郭局从现场赶到了医院：“李宏伟怎么样了？”

 

  “颅骨受损严重，正在抢救。”杨建跟了全程。

 

  “怎么样，活得了吗？”赶上楼的安欣接着问。

 

  “悬。”

 

  郭局意不在此：“关于蒙面人，你们什么想法？”

 

  “刚刚孟钰在下面一直说，打李宏伟的人是下的死手，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高启强的嫌疑是最大的。”郭局这话是盯着安欣说的。

 

  安欣明白话里的意思，却管不住自己的嘴，低下头默默抵抗：“他不像这么冲动的人，天亮我去探探情况再说吧。”

 

  郭局是默许的态度，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安欣就带着徒弟上门问话了。

 

  “高启强。”陆寒敲开门，“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

 

  “陆寒。”身着睡衣打着哈欠的人抢答完毕，又朝着离得老远的安欣打招呼，“早啊。”

 

  陆寒见师父不上前，于是照例询问了一番，得到了几个重点人物眼下都在房间里的回答。

 

  “有茶没？”安欣抬头望了眼楼上，准备上前。

 

  “有。”高启强跟安欣说话的时候倒是没了睡意热情得很，“你来，什么都有。”

 

  安欣把手里的文件包丢给被牵着鼻子走的徒弟，跟上高启强的步伐进了屋里。

 

  “这个，十五年的陈皮普洱，太香了。”高启强手上动作熟练，斟满了一杯递到安欣的面前，“给你润润肺。”

 

  “谁喝啊？”安欣凑近闻了闻，是挺香的，“让你喝，醒醒酒。”

 

  盯着安欣走开左右看的身影，高启强把杯子挪到自己嘴边品了品，竟比之前有滋味了点。

 

  听到徒弟问话唐家兄弟和高启盛，安欣并不作声，只是转过头去跟高启强对视了一眼，只这一眼，安欣就知道今天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了。

 

  “你就吃个饭能吃出伤来？”陆寒注意到高启盛脖子上忧伤，正问呢，听到高启强说自己打的又质问到，“你打他干嘛啊？”

 

  “废话。”安欣这才结束同高启强的对视，“人家亲哥俩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问这些做什么？多嘴。”

 

  高启强虽然感慨安欣现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功夫见长，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听唐小龙说赌场被抄了的时候，还是没有再动手。

 

  可惜，他不动手，不代表安欣不会接着查，也不代表意外不会来。

 

  “老高？”陈书婷半夜接到医院的消息赶紧去叫高启强，“李宏伟醒了。”

 

  事到如今只能把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全部送走了，高启强看着被陈书婷带进来的老默吩咐到：“这样，你今天就带着小盛离开京海。”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怎么知道！”高启强指着弟弟的鼻子骂，“看看你闯的祸！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行，我不摆平你烂在外面都不准回来！”

 

  打点好后续，高启强带上人赶到李宏伟病房外，用早已顺手的声东击西引来安欣后，才笑着走上前指着人身后的警察调侃：“你看看你们，连看门都不会看。”

 

  安欣知道自己跟高启强多语是讨不到好的，沉默着把窗户上夹着的警戒线拆下往手上绕了几圈，才看向从保镖身后走出来站在自己面前想跨过警戒线的人，举起手开始逼退。